寶玉,你好
西九文化區「自由空間」外圍的揚聲器已在播放音樂人黃志淙誦讀的《紅樓夢》章回。我想:「誰有閒情逸緻在戶外收聽廣播劇?」然後,進入表演場地「大盒」,卻是豁然開朗,另有天地。
「大盒」是一個立方體的表演空間,藝團要因應本身的創作來建構佈景和合適觀眾席。「非常林奕華」的《寶玉,你好》用盡了「大盒」的每吋位置 ── 不設觀眾席,場地南北兩端懸掛大型屏幕以作投影,東邊樓層設有字幕板展示文句,再加上環迴立體聲和高端電腦燈光,劇場的科技給予觀眾超越時空和文明的感受。然而,演出的本質仍是從《紅樓夢》文本出發,百多位到場的觀眾不自覺地成為了演出的參與者。「劉姥姥入大觀園」的意象竟然在現代化劇場成真。
香港的劇場以往都有不少遊走式表演。我覺得《寶》在「大盒」的效果很好,就是因為空間夠大,而且真正是「空」間(以往同類演出的場地都有不同裝置)。因為夠大,觀眾/參加者才有位置可尋。
以往我觀看過不少林奕華導演的演出,總覺得他喜愛發掘多元化題材。他導演的中國四大名著都在借題發揮,創作主旨都是向觀眾發問「我是誰?」,將古典文學聯繫現代生活,藉此讓觀眾狠狠思考人生。《寶》劇由林奕華與「西九」的表演藝術主管(戲劇)劉祺豐聯合導演,形式上超越了劇團以往的表演模式,傳達媒介不僅是語言文本,場地的各項科藝元素都為演出主題賦予特定意義。煩躁和飄渺的聲音交替播放;彷似戀人在互相追逐、移形換影的燈光;從不同角度切入但時間和情景連接的投影。然而,一切外在形式都在服務主題:「只要有著赤子之心,我們都可以找到自己。」所有到場的觀眾瞬間化成寶玉,但同時亦可尋覓和感受不一樣的自己。
那麼《寶》劇真的是要演繹文學《紅樓夢》?抑或是另一種追尋方式?進入「大盒」之後繼續聽到黃志淙的唸白,卻是與字幕板完全不配合,我便已不再跟隨場刊標示與《紅》有關的分場。整個演出過程,前半段我只在看其他「觀眾」;後段我看兩邊投影的錯落時間;最後就是伍宇烈的形體。我想:如果沒有一份赤子之心,他如何能做到?
演出一直引領著觀眾/參加者想方法尋找自己的位置,身在台北的王宏元為演出製造著物理和心理上的距離。他既遠亦近,似有還無,與伍宇烈互相配合甄寶玉(真)和賈寶玉(假)的形象。一輪繽紛璀璨,演出由伍宇烈作出總結。末段的他不一定是在「舞蹈」,他根本不著意去表演舞蹈,那是發自內心的一股律動而已。伍沒有掩飾身體上的拔罐,令我相信這就是當下,他身體疲憊便去做拔罐,那刻的形體已不是伍宇烈,而是一個回歸本源的生命。
佛琳
(相關雜文見2021年9月15日大公報小公園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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